日出行/日出入行原文:
日出東方隈,似從地底來。
歷天又復入西海,六龍所捨安在哉?
其始與終古不息,人非元氣,安得與之久徘徊?
草不謝榮於春風,木不怨落於秋天。
誰揮鞭策驅四運?萬物興歇皆自然。
羲和!羲和!汝奚汩沒於荒淫之波?
魯陽何德,駐景揮戈?
逆道違天,矯誣實多。
吾將囊括大塊,浩然與溟涬同科!
日出行/日出入行翻譯及註釋
翻譯
太陽從東方升起,似從地底而來。
它年復一年,日復一日,穿過天空,沒入西海。
自古以來,從來如此。人不是元氣,怎能與太陽一樣地天長地久呢?
花草不對春風的愛撫表示感謝,落葉也不對秋風的凋殘表示埋怨。
哪裡有誰揮鞭驅趕著四時運轉呢?其實萬物的興衰旨由自然。
羲和呀羲和,是誰要你載著太陽落入大海的?
魯陽有什麼德行,竟能揮戈駐日?
這些傳說逆道違天,實在是荒謬絕倫!
我將要與天地合而為一,浩然與元氣涅為一體。
註釋
日出入行:樂府舊題。《樂府詩集》卷二十八列於《相和歌辭·相和曲》,又在卷一《郊廟歌辭》中有漢之《日出入》古辭。
隈:山的曲處。
元氣:中國古代哲學家常用術語,指天地未分前的混沌之氣,被認為是最原始、最本質的因素。
「安得」句:人怎能與日出日落一徉的長久呢?之:指前文所說的日出日落。
四運:即春夏秋冬四時。
汩沒:隱沒。荒淫之波:指大海。荒淫:浩瀚無際貌。
羲和:傳說中為日神駕車的人。
魯陽:《淮南子·冥覽訓》說魯陽公與韓酣戰,時已黃昏,魯援戈一揮,太陽退三捨(一捨三十里)。
大塊:自然天地也。《莊子·齊物論》:「夫大塊喻氣,其名為風。」成玄英疏:「大塊者,造物之名,自然之稱也。」
溟涬:謂元氣也。同科:同類。
日出行/日出入行賞析
漢代樂府中也有《日出入》篇,它詠歎的是太陽出入無窮,而人的生命有限,於是幻想騎上六龍成仙上天。李白的這首擬作一反其意,認為日出日落、四時變化,都是自然規律的表現,而人是不能違背和超脫自然規律的,只有委順它、適應它,同自然融為一體,這才符合天理人情。這種思想,表現出一種樸素的唯物主義光彩。
詩凡三換韻,作者抒情言志也隨著韻腳的變換而逐漸推進、深化。前六句,從太陽的東昇西落說起,古代神話講,羲和每日趕了六條龍載上太陽神在天空中從東到西行駛。然而李白卻認為,太陽每天從東昇起,「歷天」而西落,這是其本身的規律而不是什麼「神」在指揮、操縱。否則,「六龍安在?」意謂:六條龍又停留在什麼地方呢?這是反問句式,實際上否認了六龍存在的可能性,當然,羲和驅日也就荒誕不可信了。太陽運行,終古不息,人非元氣,是不能夠與之同升共落的。「徘徊」兩字用得極妙,太陽東昇西落,猶如人之徘徊,多麼形象生動。在這一段中,詩人一連用了「似」、「安在」、「安得」這些不肯定、不確認的語詞,並且連用了兩個問句,這是有意提出問題,藉以引起讀者的深省。詩人故意不作正面的闡述而以反詰的方式提問,又使語氣變得更加肯定有力。
中間四句,是說草木的繁榮和凋落,萬物的興盛和衰歇,都是自然規律的表現,它們自榮自落,榮既不用感謝誰,落也不用怨恨誰,因為根本不存在某個超自然的「神」在那裡主宰著四時的變化更迭。這四句詩是全篇的點題之處、核心所在。「草不」、「木不」兩句,連用兩個「不」字,加強了肯定的語氣,顯得果斷而有力。「誰揮鞭策驅四運」這一問,更增強氣勢。這個「誰」字尤其值得思索。對於這一問,作者的回答是:「萬物興歇皆自然。」回答是斷然的,不是神而是自然。此句質樸剛勁,斬釘截鐵,給人以字字千鈞之感。
最後八句中,詩人首先連用了兩個詰問句,對傳說中駕馭太陽的羲和和揮退太陽的大力士魯陽公予以懷疑,投以嘲笑:羲和呵羲和,你怎麼會沉埋到浩渺無際的波濤之中去了呢?魯陽公呵魯陽公,你又有什麼能耐揮戈叫太陽停下來?這是屈原「天問」式的筆法,這裡,李白不僅繼承了屈原浪漫主義的表現手法,而且比屈原更富於探索的精神。李白不單單是提出問題,更重要的是在回答問題。既然宇宙萬物都有自己的規律,那麼硬要違背這種自然規律(「逆道違天」),就必然是不真實的,不可能的,而且是自欺欺人的了(「矯誣實多」)。照李白看來,正確的態度應該是:順應自然規律,同自然(即「元氣」,亦即「溟涬」)融為一體,混而為一,在精神上包羅和佔有(「囊括」)天地宇宙(「大塊」)。人如果做到了這一點,就能夠達到與溟涬「齊生死」的境界了。
西方的文藝理論家在談到積極浪漫主義的時候,常常喜歡用三個「大」來概括其特點:口氣大、力氣大、才氣大。這種特點在李白身上得到了充分的體現。李白詩中曾反覆出現過關於大鵬、關於天馬、關於長江黃河和名山大嶺的巨大而宏偉的形象。如果把李白的全部詩作比作交響樂的話,那麼這些宏大形象就是這支交響樂中主導的旋律,就是這支交響樂中非常突出的、經常再現的主題樂章。在這些宏大的形象中,始終跳躍著一個鮮活的靈魂,這,就是詩人自己的個性。詩人寫大鵬:「燀赫乎宇宙,憑陵乎崑崙,一鼓一舞,煙朦沙昏,五嶽為之震盪,百川為之崩奔」(《大鵬賦》);詩人寫天馬:「嘶青雲,振綠發」,「騰崑崙,歷西極」,「口噴紅光汗溝朱」,「曾陪時龍躍天衢」(《天馬歌》)。詩人所寫的山是:「太白與我語,為我開天關。願乘泠風去,直出浮雲間」(《登太白峰》);詩人所寫的水是:「黃河落天走東海,萬里瀉入胸懷間」(《贈裴十四》)。李白總愛寫宏偉巨大、不同凡響的自然形象,而在這些形象中又流露出這樣大的口氣,煥發著這樣大的力氣和才氣,其原因就在這首《日出入行》的最後兩句中──「吾將囊括大塊,浩然與溟涬同科!」這是詩人「天地與我並生」、「萬物與我為一」的自我形象。這個能與「溟涬同科」的「自我」,是李白精神力量的源泉,也是他浪漫主義創作方法的思想基礎。
李白受老莊影響頗深,也很崇奉道教。一度曾潛心學道,夢想羽化登仙,享受長生之樂。但從這首詩看,他對這種「逆道違天」的思想和行動,是懷疑和否定的。他實際上用自己的詩篇否定了自己的行動。這正反映出詩人的矛盾心理。
這首詩,在表現手法上,把述事、抒情和說理結合起來,既跳開了空泛的抒情,又規避了抽像的說理,而是情中見理,理中寓情,情理相互生發。詩中頻頻出現神話傳說,洋溢著濃郁而熱烈的浪漫主義色彩,而詩人則在對神話傳說中人事的辯駁、揶揄和否定的抒寫中,把「天道自然」的思想輕輕點出,顯得十分自如、貼切,情和理契合無間。詩篇採用了雜言句式,從二字句到九字句都有,不拘一格,靈活自如。其中又或問或答,波瀾起伏,表達了深刻的哲理,而且那樣具有論辯性和說服力。整首詩讀來輕快、活潑而又不失凝重。
日出行/日出入行創作背景
漢代樂府中有《日出入》篇,它詠歎的是太陽出入無窮,而人的生命有限,於是幻想騎上六龍成仙上天。李白的這首詩反其意而作。此詩並非憑空說理,而是有感於現實而發。《唐宋詩醇》認為此詩「似為求仙者發」,沈德潛《唐詩別裁》說得更為肯定:「言魯陽揮戈之矯誣,不如委順造化之自然也,總見學仙之謬。」
詩詞作品:日出行╱日出入行
詩詞作者:【唐代】李白
詩詞歸類:【敘事】、【抒情】、【說理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