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白《笑歌行》

笑歌行原文:

笑矣乎,笑矣乎。
君不見曲如鉤,古人知爾封公侯。
君不見直如弦,古人知爾死道邊。
張儀所以只掉三寸舌,蘇秦所以不墾二頃田。
笑矣乎,笑矣乎。
君不見滄浪老人歌一曲,還道滄浪濯吾足。
平生不解謀此身,虛作離騷遣人讀。
笑矣乎,笑矣乎。
趙有豫讓楚屈平,賣身買得千年名。
巢由洗耳有何益,夷齊餓死終無成。
君愛身後名,我愛眼前酒。
飲酒眼前樂,虛名何處有。
男兒窮通當有時,曲腰向君君不知。
猛虎不看幾上肉,洪爐不鑄囊中錐。
笑矣乎,笑矣乎。
寧武子,朱買臣,扣角行歌背負薪。
今日逢君君不識,豈得不如佯狂人。

笑歌行翻譯及註釋

翻譯
真可笑呀,真可笑,君不見曲如鉤嗎,古人知此可以封公侯;
君不見直如弦嗎,古人知此可要死道邊。
張儀之所以願鼓三寸不爛之舌,蘇秦之所以不願種洛陽負郭二頃田,皆是此由之故也。
真可笑呀,真可笑,君不見滄浪老人唱一曲嗎,「滄浪之水濁兮,可以濯吾足!」
可憐的屈大夫,連自己保身都無術,卻虛作《離騷》教人讀。
真可笑呀,真可笑,趙國有個豫讓,楚國有個屈平,賣身卻只買得千載虛名。
許由洗耳又有什麼用?伯夷和叔齊餓死也至無所成。
君愛身後之名,我愛眼前之酒。
飲酒眼前即能享樂,虛名身後又在何處?
男兒窮通當有時,今日之不遇,並非將來也沒有時機。
如今我曲腰向君,君卻不明白這個道理。
猛虎向來不食案上之死肉,洪爐也不鑄囊中錐一類的小玩意兒。
真可笑呀,真可笑,寧武子和朱買臣,當年也是叩著牛角唱歌,背著柴薪誦書。
這些一時遭困頓的賢土若今日逢君,君卻看不出來,豈不令人佯狂而傲世哉!

註釋
1曲如鉤:《後漢書》志第一三《五行志一》引京都童謠:「直如弦,死道邊;曲如鉤,反封侯。」
2「張儀」句:張儀,戰國時縱橫家,魏國人。遊說入秦,首創連橫,先後任秦相、魏相。《史記·張儀列傳》:張儀通楚,「掠笞數百,不服,釋之。其妻曰:『嘻!子毋讀書遊說,安得此辱乎?』張儀謂其妻曰:『觀吾舌尚在不?』其妻笑曰:『舌在也。』儀曰:『足矣。』」《漢書·蒯通傳》:「酈生一士,伏軾掉三寸舌,下齊七十餘城。」顏師古註:「掉,搖也。」3「蘇秦」句:蘇秦,戰國時縱橫家,洛陽人。倡六國合縱抗秦。《史記·蘇秦列傳》:「蘇秦喟然歎曰:『此一人之身,富貴則親戚畏懼之,貧賤則輕易之,況眾人乎?且使我有洛陽負郭田二頃,吾豈能佩六國相印乎?」二頃田,全唐詩本作一頃田。誤。
4「滄浪」二句:《楚辭·漁父》:「漁夫莞爾而笑,鼓枻而去,乃歌曰:『滄浪之水清兮,可以濯吾纓。滄浪之水濁兮,可以濯吾足。』」
5「虛作」句:指屈原。
6「趙有」句:豫讓,春秋戰國間人。始事范中行氏而不悅,去而投知伯。知伯寵之。及三晉分知氏,趙襄子最怨知伯,而將其頭為飲器。豫遁逃,變姓名為刑人,入宮欲刺襄子未果。豫讓又漆身為厲,滅須去眉,自刑變容,又吞炭啞音,一再謀刺襄子,均不果。後被兵包圍,請求襄子衣而擊之,呼曰:「而可以報知伯矣!」遂伏劍而死。事見《戰國策·趙策一》。屈平,即屈原。事見《史記·屈原賈生列傳》。
7洗耳:皇甫謐《高士傳》捲上《許由》:「堯又召為九州長,由不欲聞之,洗耳於穎水濱。時其友巢父牽犢欲飲之,見由洗耳,問其故,對曰:『堯欲召我為九州長,惡聞其聲,是故洗耳。』」
8夷齊:伯夷、叔齊二人。《史記·伯夷列傳》:「武王已平殷亂,天下宗周,而伯夷、叔齊恥之,義不食周粟。隱於首陽山,采薇而食之。……遂餓死於首陽山。」
9「猛虎」句:猛虎,含有苛政之意。看,觀察,注意。機上肉,機同幾,全唐詩本作幾上肉。指案板上的肉。比喻任人宰割者。《新唐書》卷一二○《桓言范傳》:「會日暮事遽,言范不欲廣殺,因曰:『(武)三思機上肉爾,留為天子藉手。』」
十「洪爐」句:洪爐,指天地。《莊子·大宗師》:「今一以天地為大爐,造化為大冶。」《抱朴子·勗學》:「鼓九陽之洪爐,運大鈞乎皇極。」引申為陶冶錘煉人才的環境,薛逢《送西川杜司空赴鎮》詩:「莫遣洪爐曠真宰,九流人物待陶甄。」鑄,熔煉金屬以成器。囊中錐,比喻有才能而未展露的人。《史記·平原君列傳》:「平原君曰:『夫賢士之處世也,譬若錐之處囊中,其末立見。……』毛遂曰:『臣乃今日請處囊中耳。使遂蚤得處囊中,乃穎脫而出,非特其末見也。』」周曇《詠史詩·毛遂》:「不識囊中穎脫錐,功成方信有英奇。」此句意謂熔煉人才的洪爐,不鑄就像囊中之錐這樣有才能而未展露的人。也即設有使人才脫穎而出的環境。
⑾寧武子:王本注云:「豈武子是戚之字耶。」《呂氏春秋·舉難篇》:「寧戚欲干齊桓公,窮困無以自進。於是為商旅將任車以至齊,暮宿於郭門之外。桓公郊迎客,夜開門辟任車,……寧戚飯牛居車下,望桓公而悲,擊牛角疾歌。桓公聞之,撫其僕之手曰:『異哉,之歌者非常人也。』命後車載之。」叩角,指擊牛角。朱買臣:漢武帝時人,官至會稽太守。《漢書·朱買臣傳》:「朱買臣,字翁子,吳人也。家貧,好讀書,不治產業。常艾薪樵,賣以給食,擔束薪行且誦書。其妻亦負載相隨,數止買臣毋歌謳道中。買臣愈益疾歌,妻羞之,求去。買臣笑曰:『我年五十當富貴,今已四十餘矣。汝苦日久,待我富貴報汝功。』妻恚怒曰:『如公等,終餓死溝中耳,何能富貴?』買臣不能留,即聽去。其後買臣獨行歌道中,負薪墓間。」背負薪,《樂府詩集》作皆負薪。
⑿佯狂,《史記·殷本紀》:「箕子懼,乃佯狂為奴。」佯狂即裝瘋。

笑歌行賞析

  此詩可分為四段。每段都是以「笑矣乎」開頭。第一段,詩人化用漢代童謠。「直如弦,死道邊;曲如鉤,反封侯」來諷刺是非錯位、黑自顛倒的醜惡社會現實。接著舉了戰國時張儀、蘇秦的例子來說明「直如弦,死道邊」、「曲如鉤,反封侯」的現象。張儀和蘇秦是戰國時有名的縱橫家。他們憑著三寸不爛之舌,權詐之術,取得了人主的信任。張儀曾作過秦國的丞相,而蘇秦卻能佩六國相印,成了縱約長。他們都憑著「曲如鉤」的本領,成了顯赫一時的權貴。如果他抱誠守直,老老實實在家種地的話,說不定他們早就餓死在道邊了。李白的這些詩句,借古諷今,旨在揭露當時國君昏聵,才使得像張儀、蘇秦那樣朝秦暮楚、反覆無常的小人,一個個受寵得勢,而像自己守直不阿的人,卻只能作階下囚了。

  由於李白自己將社會看透了,認為不值得為統治者賣命賣力,思想反轉為出世。第二段就寫出了這種思想的轉變。「君不見」四句,借用《楚辭·漁父》的典故,先寫那位「避世隱身」 、「欣然自樂」的漁父,後寫抱直守忠的屈原。屈原被楚王放逐,行吟澤畔,遇到了隱者漁父。漁父勸他和光同塵,與世推移,而屈原要堅守正義,正道直行,不願「以身之察察,受物之汶汶」,寧赴湘流,葬身子魚腹之中,也不願「以皓皓之自,而蒙世之塵埃。」漁父聽完後:「蕘爾而笑,鼓枻而去,歌曰:『滄浪之水清兮,可以濯吾纓;滄浪之水濁兮,可以濯君足』。遂去,不復言。」李白在這裡以調侃的口氣,表面上是奚落屈原「平生不解謀此身,虛作《離騷》遣人讀」,其實骨子裡是對現實社會的冷嘲熱諷。在「曲如鉤」的社會裡,正直如屈原的人,是沒有立足之地的。還不如學滄浪老人,「避世隱身」為好。

  第三段,詩人運用豫讓、屈平、巢父、許由、伯夷、叔齊等古人以不同方式求得「身後名」,深入展開議論。屈平自投汨羅,博得「以身殉國」的美名。豫讓,春秋時晉國人,為智伯多次行刺趙襄子未遂而自殺,成為歷史上著名的「刺客」。巢父和許由為古代著名隱者,傳說堯讓天下於許由,許由聽後,認為有污自己的耳朵,便逃到穎水邊洗耳,當時,巢父正牽犢飲於下流,就責怪許由污其犢口,遂牽犢到上游。伯夷、叔齊為殷朝末年孤竹國君之子,武王伐紂之後,不食周粟而餓死,被孔子稱為「古之仁人」。但是,詩人認為這些古人都是為「愛身後名」的奴役,不如「我愛眼前酒」。這箇中的妙理在於「飲酒眼前樂」是實實在在的,「身後虛名」則不是。「男兒窮通」自有機遇,不必強求,即使求得「身後名」,死後人們彎腰向你禮拜,你也不知道了。這一「虛」一「實」的反差,正是李白的牢騷話。「自古聖賢皆寂寞,唯有飲者留其名。」(李白《將進酒》)詩人正是以這種驚世駭俗的牢騷話博得千古美名。詩人借用猛虎不屑一顧案頭肉和洪爐不熔鑄囊中小錐進行類比反襯,表現自己不汲汲於「身後名」的傲骨和大志,嘲笑那些貪圖靠「身後名」者不過是些心底狹窄之輩!

  最後一段,又以寧武子和朱買臣宕起一筆。寧武子,即寧戚,春秋齊人,有奇才,隱於商旅,齊桓公夜出巡訪,他正在餵牛,並擊牛角而歌唱,桓公聞而奇之,委以重任。朱買臣,西漢人,家貧,以賣柴為生,好讀書,能朗誦《楚辭》,後被漢武帝徵用。詩人用這兩個古人的事跡,旨在說明窮通有時,應該順其自然,從而嘲諷那些被「曲如鉤」者迷惑了心竅的當權者,即是遇到寧、朱二人,也不會瞭解他們,他們也只好去佯狂避世了。

笑歌行創作背景

  至德二載(757),李白五十七歲。正月,永王軍次尋陽,李白下山人幕。作《永王東巡歌十一首》言志抒懷,旨在思抒奇計以濟時艱。二月,皇室內訌,兄弟交兵。永王兵敗丹陽,李白於亂軍中倉皇逃亡,旋陷尋陽獄中。有鳴冤求援之作多首。江南宣慰使崔渙及御史中丞宋若思為李白推覆洗雪,乃獲釋。

  宋刊本《李太白文集》和宋人郭茂倩的《樂府詩集》均肯定此詩為李白所作 因李白晚年被誣為永王「附逆」,政治上又毫無出路,甚至於連衣食都發生了困難。杜甫說:「不見李生久,佯狂真可哀。世人皆欲殺,吾意獨憐才。」(《不見》)可見,李白所寫《笑歌行》為狂怪的諷刺詩,是完全有可能的。

詩詞作品:笑歌行
詩詞作者:【唐代李白
詩詞歸類:寫人】、【借古諷今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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