曲江對雨原文:
城上春雲覆苑牆,江亭晚色靜年芳。
林花著雨胭脂濕,水荇牽風翠帶長。
龍武新軍深駐輦,芙蓉別殿謾焚香。
何時詔此金錢會,暫醉佳人錦瑟旁。
曲江對雨鑒賞
曲江是杜甫長安詩作的一個重要題材。安史之亂前,他以曲江游宴為題,諷刺諸楊的豪奢放蕩。陷居時期,他潛行曲江,抒發深重的今昔興亡之感。而平亂之後,則大多寓淒寂之境於濃麗之句,表達深沉的悲感與憤慨。《曲江對雨》就是這樣的一首作品。此詩景麗情深,撫今追昔,低徊蘊藉,其藝術之美主要在於:
一、繪景動靜結合。
首聯寫景,先大處落墨,勾出全景,重在寫靜態。春雲低垂,籠罩宮城,覆壓苑牆;斜暉脈脈,江亭寂寂,暮靄沉沉,芳草萋萋:雖是春景,生意盎然,卻了無人跡,一派荒涼落寞。一「覆」,一「靜」,既凸顯眼前之景的冷清鬱悶,又透露出時移世易,物是人非的滄桑感。俞陛雲說此二句隱「晚來風起花如雪,飛入宮牆不見人」之慨歎,頗有見地。曾見證過開元盛世的繁華與奢靡的曲江,安史亂後曾沉寂近八十載,直至唐文宗時,才稍有修整,但亦難挽頹勢。此聯景中藏情,耐人尋味。「靜年芳」三字尤為痛切,年年芳草,而盛況無存,令人嗟歎。
頷聯直承而下,從細部用筆,由面到點,寫曲江勝景,重在寫動態,將滿懷幽思作進一步渲染。雜花生樹,落英繽紛,本已迷人眼目,又經如酥春雨的潤澤,更覺楚楚可憐,嬌媚動人。王彥輔《塵史》言:「此詩題於院壁,『濕』字為蝸涎所蝕。蘇長公、黃山谷、秦少游偕僧佛印,因見缺字,各拈一字補之:蘇云『潤』,黃云『老』,秦云『嫩』,佛印云『落』。覓集驗之,乃『濕』字也,出於自然。而四人遂分生老病苦之說。詩言志,信矣。」(見仇兆鰲《杜少陵集詳注》)「濕」字,也有選本作「落」,以為用「落」字更有餘韻。春雨迷濛,飛紅萬點,飄零曲江,隨波逐流。枯坐江亭的詩人面對此景,不禁生出萬分惆悵與淒苦之情,恰如落紅離枝,盛唐氣像已漸行漸遠,詩人不免潸然掉淚。這是移情於景的妙句。
「水荇牽風翠帶長」,此句脫胎於杜審言的「綰霧清條弱,牽風紫蔓長」,敷色濃艷,姿態飄逸。本是風吹水荇,詩人卻反道「水荇牽風」,賦景以人格化動作,似乎這「水荇」也難耐乏人問津的寂寞,欲招攬清風一縷與之共話滄桑。以「雨」「風」來烘托「林花」「水荇」,景更豐富了,意境也更深了一層。
二、抒情含蓄深婉。
詩題是「曲江對雨」,前兩聯寫曲江春雨圖,緊扣題中「雨」字;後兩聯是寫「對雨」之思,觸景生情,但這情又非直白宣洩,而融於翩翩遐想,更見含蓄深婉。頸聯講當年玄宗皇帝,曾率領龍武禁軍,自夾城趨芙蓉園,笳鼓齊鳴,車聲雷動,旌麾蔽日。到此時,馳道依存,空餘廢輦,殿門深鎖,無人焚香,戒備森嚴。杜少陵曾有詩云「青春波浪芙蓉園,白日雷霆夾城仗」,然而興衰無常,此刻曲江一派淒清冷寂,空自讓人憑悼。
尾聯再折一層,寫詩人之狂想。「何時詔此金錢會,暫醉佳人錦瑟旁」。詩人描繪了一個君臣同歡、歌舞昇平的宴飲嬉游之景。遙想昔日承天門賜宴,列教坊之歌妓,翠袖承花,朱弦按曲,觥籌交錯,為樂未央,那才是盛世華章人生盡歡。(《舊唐書》載:「開元元年九月,宴王公百僚於承天門,令左右於樓下撒金錢,許中書以上五品官及諸司三品以上官爭拾之。」)「何時」表明這種狂想充其量是一場豪夢而已。杜甫曾受用於玄宗,安史劫後,新君(即肅宗)上場,肅宗因當日分鎮之命,幾撼其儲皇之位,衷心隱處,不搛於若翁,故將玄宗移居西內,並將其舊侍翦除殆盡,玄宗暮境悲涼,杜甫不得新君恩寵,也就愈念當日如魚得水的佳境了。此聯抒情極其慘痛。「大廈將傾,獨木難支」,明知逝水難回,卻渴盼恩澤重沐,一展懷抱,這不能不令人傷感。「暫醉」,其實只能是轉瞬即逝的精神麻醉罷了。
全詩繪景濃艷,意境靜穆清冷;抒情婉轉,感慨深沉曲折。在憶舊與憧憬中隱約可見詩人的忠君憂國之心以及頹然自放之念。
詩詞作品:曲江對雨
詩詞作者:【唐代】杜甫
詩詞歸類:【春天】、【寫景】、【抒情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