夢登河漢原文:
夜夢上河漢,星辰布其傍。
位次稍能辯,羅列爭光芒。
自箕歷牛女,與斗直相當。
既悟到上天,百事應可詳。
其中有神官,張目如電光。
玄衣乘蒼虯,身佩水玉璫。
丘蛇與穹鱉,盤結為紀綱。
我心恐且怪,再拜忽禍殃。
臣實居下土,不意涉此方。
既得接威靈,敢問固不量。
有牛豈不力,何憚使服箱。
有女豈不工,何憚縫衣裳。
有斗豈不柄,何憚挹酒漿。
捲舌不得言,安用施穹蒼。
何彼東方箕,有惡務簸揚。
唯識此五者,願言無我忘。
神官呼我前,告我無不臧。
上天非汝知,何苦詰其常。
豈惜盡告汝,於汝恐不庠。
至如人間疑,汝敢問於王。
扣頭謝神官,臣言大為狂。
駭汗忽爾覺,殘燈熒空堂。
夢登河漢賞析
在當時的政治高壓下,作者的傾向不便明言,於是便借鑒了古代詩人屈原和李白的詩歌藝術表現手法,以夢境反映現實,借天上影射人間。這就使得全詩既閃爍著詩人的奇情異彩,又顯示出其批判政治現實的鋒芒,成為古代詩歌中不可多得的力作。
詩一開始,就用奇幻的筆調描寫了作者夢登河漢的情景:「夜夢上河漢,星辰布其傍。位次稍能辨,羅列爭光芒。」燦爛的銀河、閃爍的群星,在詩人也在讀者面前展現出神話般的境界。詩人情不自禁地輕曳腳步在銀河兩旁巡禮,於排列有序、熠熠爭輝的繁星中看到了東方蒼龍之一的箕星、牽牛星、織女星以及北斗七星。「自箕歷牛女,與斗直相當。」兩句詩表面上若不經意,信手拈來,實則大有深意,為後文議論埋下伏筆,於此可見作者詩思的慎密。
「既悟到上天,百事應可詳。」這兩句是由寫景到敘事的過渡。從中既透露出詩人內心鬱積已久的對人間百事不解的迷惘;也可以看出:此時此刻,他對從天上求得答案滿懷著希望。
接下去,詩人卻筆鋒陡轉,用充滿誇飾的色彩,勾畫了天神威嚴可怖的形象:「其中有神官,張目如電光。玄衣乘蒼虯,身佩水玉璫。丘蛇與穹鱉,盤結為紀綱。」這樣一個目光如電、身著黑衣、左右又盤結著蛇和鱉的神官形象,較之屈原《離騷》中不予開門的「辛閽」和李白《梁甫吟》中發怒的「閽者」,都刻畫得更為具體,也更具有威懾力。他的出現,為方纔還明淨神奇、充滿浪漫情趣的天空塗上了一抹陰森的色彩,使詩人從對仙境的陶醉中猛醒過來,生出「我心恐且怪」的惶惶不安之感。這裡,天上神官的象徵意義雖未點破,但在其鮮明可感的藝術形象中,已蘊含著對讀者的豐富的啟示。
面對突然出現的掙獰可怖的「威靈」,詩人仍然斗膽發問,顯示出追求真理的執著精神,一連五問,以排比的句式、充沛的氣勢噴射而出:「有牛豈不力,何憚使服箱?有女豈不工,何憚縫衣裳?有斗豈不柄,何憚挹酒漿?捲舌不得言,安用施穹蒼?何彼東方箕,有惡務簸揚?唯識此五者,願言無我忘。」這一連五問源於《詩經·小雅·大東》。在那首著名的諷刺詩裡,歷數了一系列天文星象,說織女不能織;牽牛不能拉車;北斗杓星不能舀酒漿,箕星不能簸揚,指出它們徒有虛名而不切實用。這裡卻反其意而用之,指出:有牛不讓拉車;有織女不讓縫衣裳;有斗不讓挹酒漿,有舌而不得言。暗喻朝中賢士有用的不能見用,有言責的不能進言,唯有惡人卻可以像箕星一樣任意簸揚其惡,肆虐猖狂。這一段是全詩的主旨所在,作者以其痛快淋漓的發問盡情傾吐了胸中的不滿及譏諷,並猛烈抨擊,將全詩推向高潮。不僅集中表明了作者對這場政治鬥爭的鮮明態度,而且顯示出他深邃犀利的思想和敢於鬥爭的勇氣。
接下去寫神官的回答卻使詩情陡然下跌。他的話兩句一頓,層層遞進:「上天非汝知,何苦詰其常?豈惜盡告汝,於汝恐不祥。至如人間疑,汝敢問子王?」意思是說:「天上的事本來不是你所應該知道的,何苦一定要尋根究底呢?如果你一定要把天上名實不符之事問個明白,哪裡是我不肯告訴你,只恐天機洩漏給你,於你反有不祥。這其中的奧秘不難弄懂,譬如人間有種種荒謬不平之事,難道你敢統統拿去話問王者嗎?」神官的這幾句話雖是勸告之辭,卻揭示出豐富深刻的道理,它一方面表明大千世界到處黑白不分,是非顛倒,人間如此,天上亦然。同時以「至如人間疑,汝敢問於王」兩句直接點醒正意,有力地批判了權奸當道、阻塞賢路、打擊賢臣、實行恐怖高壓的黑暗政治現實。
仙境倏然消失,夢亦隨之破滅,詩至此戛然而止。作者在這裡沒有多費筆墨交代夢醒後的感想,但透過「殘燈熒空堂」這淒清而悲涼的景象,表現出作者那失意悵惘的心情。然而儘管如此,全詩最突出的卻是作者不畏強權、不怕高壓,從心底發出的不平的吶喊。這是正義的呼聲,任憑什麼壓力也無法將它撲滅。詩人的鬥爭精神,通過巧妙的藝術手法,使詩歌產生了震撼人心的力量。
這首詩內容充實,想像奇特,一氣貫注而又跌宕生姿,充分地表現了作者的戰鬥精神。他在《寄滁州歐陽永叔》一詩中曾說:「直辭鬼神懼,微文奸魄悲。不書兒女書,不作風月詩。」這首《夢登河漢》詩體現了作者的這一詩歌主張。
詩詞作品:夢登河漢
詩詞作者:【宋代】梅堯臣
詩詞歸類:【想像】、【抒懷】、【憤懣】